語文教學呼喚常識回歸

　　語文教學呼喚常識回歸
　　
　　作者/ 錢夢龍
　　
　　被人們遺忘的、最基本的常識，
　　
　　往往能給人們帶來最真實的力量。
　　
　　——[韓]車炳直《常識的力量》
　　
　　一、語文教學是怎樣逐漸遠離常識的
　　
　　現(xiàn)在各行各業(yè)專家泛濫，語文教育界是重災區(qū)之一。
　　
　　語文教學的有些道理，原本只是并不復雜的常識，可是經(jīng)過專家們一次次“有深度”的“理論挖掘”，終于變得逐漸復雜起來，以致離常識愈來愈遠，使人忘記了它平實的本來面貌。比如：
　　
　　1.不可捉摸的“語文素養(yǎng)”。“語文素養(yǎng)”作為一個概念，雖然還沒有確切的界定，但根據(jù)常識推斷，“語文素養(yǎng)”就是一個人在語文方面的素養(yǎng)，這還是大體清楚的，但經(jīng)專家一闡釋，反倒變得模糊不清了。
　　
　　如有位專家這樣界定“語文素養(yǎng)”：所謂語文素養(yǎng)其實就是人的一種生活質量。語文素養(yǎng)不是一個心理學概念，而是一個哲學概念，它在語文生活理論的觀照下，被升華為一種表達人的語文生活境況的文化范疇。它的核心，是對語文的生活意義的“批判態(tài)度”。這種對語文生活意義的“批判態(tài)度”，是建立在關于語文的生活意義的充分認識的基礎之上的。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語文素養(yǎng)，就是語文生活的素養(yǎng)，其核心，就是人的語文生活方式。它標志著人的語文生活的質量。
　　
　　又如：《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研制組制訂了提高語文素養(yǎng)的17項基本要求，試轉引其中10——17項如下。
　　
　　10.愛國主義精神、樂于合作和為人民服務的精神。
　　
　　11.社會主義思想道德和民主法制意識。
　　
　　12.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和較強的參與社會實踐的能力。
　　
　　13.科學精神，科學思想和科學方法。
　　
　　14.基本的信息技術和信息處理能力。
　　
　　15.開放的視野、創(chuàng)新意識和初步的創(chuàng)新能力。
　　
　　16.自信進取的人生態(tài)度和健康的生活方式。
　　
　　17.初步的獨立思考和自主選擇能力。
　　
　　語文素養(yǎng)究竟是一種怎樣的素養(yǎng)？語文課究竟要從哪些方面提高學生的語文素養(yǎng)？看了以上的高深理論和“基本要求”，不是讓人更清楚，而是讓人更“摸不著頭腦”了。
　　
　　2.撲朔迷離的“定性”難題。語文課程的“定性”問題長期以來爭論不休，上世紀60年代提出了個“工具性”，近年來出現(xiàn)了不少質疑的意見，于是一下子涌出了許多試圖取而代之的“性”，諸如“實踐性”“社會性”“時代性”“模糊性”“言語性”“語言性”“文學性”“審美性”“人文性”等等，大多“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被語文老師戲稱之日“性騷擾”。但據(jù)專家們說，不給語文課程定性，就無法確定語文課程的目的任務，因此定性是個繞不過去的難題。這個“定性難題”，最后由教育部制訂的語文“新課標”作出的權威性結論“工具性與人文性的統(tǒng)一，是語文課程的基本特點”，才算得到了解決。
　　
　　但事實上，這個權威的“定性”是值得懷疑的。第一，“工具性與人文性的統(tǒng)一”的特點并非語文課程所獨有，數(shù)學、外語、歷史、地理等等，哪一門課程不具有“兩性統(tǒng)一”的特點？既然“兩性統(tǒng)一”是各門課程的共性，那么把它作為對語文課程的“定性”，在科學性上就站不住腳。第二，在“兩性”關系的表述上，盡管強調“統(tǒng)一”，但“工具性”和“人文性”似乎總是兩個可以分別呈現(xiàn)的東西，這種兩性對舉或分立的思維模式，反映到教學實踐上，就出現(xiàn)了“工具性”與“人文性”互相抗衡、此消彼長的現(xiàn)象；語文教學中總是反復出現(xiàn)“不是此性壓倒彼性，便是彼性壓倒此性”的輪回，恐怕絕不是偶然的。在當前，由于起始于上世紀80年代后期對語文教學的大批判，不少論者把應試模式下語文教學人文精神的失落不分青紅皂白地歸罪于“工具性”，以致語文教學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讀寫聽說訓練逐漸淡化、人文內容過度膨脹的傾向。
　　
　　3.大量引進西方理論。中國的語文教育姓“中”還是姓“西”？這應該不是個問題。中國的語文教育，教的是我們的漢民族語，理所當然姓“中”。但不少研究者似乎忘記了民族語教育這一事實，偏偏摒棄了我國傳統(tǒng)語文教育中積累的大量寶貴的經(jīng)驗，而是試圖從西方理論中尋找中國語文教育的模式和出路。具體表現(xiàn)就是大量引進國外的各種思想、學說，這也使語文教育變得更加撲朔迷離了起來。記得上世紀80年代有研究者把所謂“三論”（系統(tǒng)論、控制論、信息論）引入語文教學，著實熱鬧了一陣子，隨后不久就偃旗息鼓了�，F(xiàn)在是更加熱鬧了，隨著國門大開，各種新思潮紛紛涌入，后現(xiàn)代主義、建構主義、闡釋學、接受美學、主體間性、非指導性教學理論等等，都被一些研究者奉為圭臬，紛紛引進。正是這類引進國外理論的文章，把本已十分復雜的語文教學更是拋到了云里霧里，越來越讓人看不清其本來面目了。比如在某語文刊物上讀到了下面這段宏論：
　　
　　學是一個動態(tài)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師生始終是平等的，不存在誰指導誰的問題。教師并不一定比學生高明，教師是單腦，學生是群腦。教師不過是學生讀的一本書……而學生也是教師要讀的一本書。
　　
　　不錯，師生是平等的，古人早就說過“師不必賢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師”，老師也要向學生學習，但這決不等于師生無差別，更不能由此導出教學過程中“不存在誰指導誰的問題”這個結論呀！憑我的有限的常識，實在想象不出沒有教師指導的教學是怎樣進行的。
　　
　　以上種種事實，都使語文教學變得越來越復雜起來。正如一位外國詩人說的，“我們已經(jīng)走得太遠，以致忘記了當初為何出發(fā)”。于是，我們不得不回到常識，回到當初出發(fā)的原點，追問一下：中小學究竟為什么要設置語文課？說得更直白一點，語文教學究竟是干啥的？
　　
　　二、語文教學究竟是干啥的
　　
　　如果我們把視野擴大到世界范圍，就不難發(fā)現(xiàn)，任何國家都在中小學開設語文課程，而且都把語文作為一門重點課程。對這門課程雖然各國有不同的命名，但實質都一樣，即對下一代進行本民族語言的教育。如：
　　
　　美國語文課程的內容包括閱讀和英語兩科。(語文教學論文　www.qkfawen.com)閱讀主要是通過對各種類型的作品（尤其是文學作品）的學習培養(yǎng)學生的閱讀能力；英語主要是學習拼寫、語法、篇章、修辭、標點等語言知識和聽說寫作等技能。兩門學科有著明顯的互補關系。
　　
　　法國一直重視母語教育。法國小學語文教學，提出要流利地閱讀并能正確地理解，能掌握簡單的拼寫規(guī)則，懂得并使用最基本的語法規(guī)則，學會正確的口頭語言與書面語言。初中的法語課程，強調口頭表達與書面表達，強調閱讀中的分析理解。高中語文教育要求使學生能夠準確而自如地運用法語，并使學生受到古典文學與現(xiàn)代文學的教育。
　　
　　日本上世紀70年代，受美國“回到基礎”，強化語言教育的影響，在《改善的基本方針》中對中小學國語教學提出明確要求：“教育內容在精選基本事項的同時，應該進一步明確語言教育的立場，以求表達能力的提高�！毙麓缶V將語文的結構分為“語言事項”和“表達及理解”兩個領域，前者是講授語言規(guī)律和法則，后者是培養(yǎng)聽說讀寫的語文交際能力。
　　
　　拿我國來說，新中國成立前小學語文叫“國語”，中學語文叫“國文”，新中國成立后中小學一律改稱語文，但實質都一樣，都是對學生進行漢民族語的教育。最新修訂的《全日制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也明確指出：“語文課程應激發(fā)和培育學生熱愛祖國語文的思想感情，引導學生豐富語言的積累，培養(yǎng)語感，發(fā)展思維，初步掌握學習語文的基本方法，養(yǎng)成良好的學習習慣，具有適應實際生活需要的識字寫字能力、閱讀能力、寫作能力、口語交際能力，正確地理解和運用祖國語言文字�！�
　　
　　各國對語文課程內容的確定和表述盡管各不相同，但對語文課程作為一門對下一代進行母語教育的基礎課程的定位是完全一致的。這就回到了一個常識性的判斷：語文課程的基本任務就是使學生學會正確理解和運用祖國的語言文字。
　　
　　如果我們這樣定位語文教育的基本任務，那么我們就有理由排除那些使語文課程越變越復雜的“附加值”，使語文教育變得盡可能簡單一些，明了一些，面目可親一些。比如說。
　　
　　1.“語文素養(yǎng)”就是“語文的素養(yǎng)”。凡與語文無關的素養(yǎng)就不應進入“語文素養(yǎng)”的范疇，比如思想品德修養(yǎng)、愛國主義等。（這不等于取消語文課的思想品德教育和愛國主義教育。）
　　
　　2.對語文課程“定性”是多此一舉。事實上除中國以外的其他國家的語文課程都沒有“定性”的麻煩，但他們不僅照樣確定了語文課程的目的任務，而且不大容易出現(xiàn)兩個“性”互相抗衡、此消彼長的現(xiàn)象。
　　
　　3.既然是民族語教育，就首先應該尊重本民族在長期的母語教育實踐中積累的寶貴經(jīng)驗。尤其要重視葉圣陶、夏丐尊、呂叔湘等老一輩語文教育家留給我們的寶貴的遺產(chǎn)，不要總認為只有外國的東西才是“科學”。
　　
　　必須研究的一個問題是：學生在語文課上是通過什么途徑學習祖國的語言文字的？
　　
　　我們在語文課內指導學生學會閱讀一篇篇選作課文的文質兼美的范文，因為范文是運用祖國語言文字的典范，它們?yōu)閷W生學習祖國語言文字提供了最直觀的樣板。學生正是通過閱讀這些范文，學習規(guī)范的民族語言，積累語料，培養(yǎng)語感，提高正確理解和運用祖國語言文字的能力的。因此，語文教育的基本任務無非就是通過范文的教學和讀寫聽說的訓練，培養(yǎng)學生正確理解和運用祖國語言文字的能力。簡言之，語文教育就是通過讀寫聽說訓練對學生進行母語（這里說的母語當然指的是漢民族共同語）教育。
　　
　　有人會質問：把語文教育的基本任務局限在母語教育，是不是把語文教育的內容簡單化、狹窄化了？這其實是多余的顧慮。學生在語文課上，面對的語言不是一堆沒有任何意義的抽象的符號，而是承載著豐富的人文信息的“言語成品”——篇篇文質兼美的范文。學生在教師的指導下如果真正學會了閱讀，就不僅可以學到規(guī)范的民族語言，而且必能從文本語言所蘊含的豐富的思想、文化信息中汲取豐富的精神養(yǎng)料，從而全面提升學生的語文素養(yǎng)和思想品德修養(yǎng)。（這事實上就是所謂的“工具性與人文性的統(tǒng)一”。）蘇聯(lián)教育家達尼洛夫說得好：“本族語是對學生進行普通教育的基礎。本族語本身包含著使學生得到全面發(fā)展的最大可能性�！�
　　
　　請看下面我執(zhí)教《論雷峰塔的倒掉》的一段教學實錄。
　　
　　生：課文第4段“現(xiàn)在，它居然倒掉了”，我認為應該把“居然”改為“果然”。因為作者是一直希望雷峰塔倒掉的，現(xiàn)在“果然”倒掉，語氣好像順一點。
　　
　　師：你“居然”敢于為魯迅改文章，真是勇氣過人！（笑）這問題挺高級的，請大家發(fā)表意見。
　　
　　生：我同意改為“果然”。“果然”表示塔倒是在意料之中，因為塔是終究要倒的嘛！作者是早就料定它要倒的�！熬尤弧北硎境龊跻饬希�用在這里是有些不合適。
　　
　　師：好啊，又有一位主張為魯迅改文章的勇敢者！（笑）到底要不要改？我想再引用前一堂課上一個同學的話：“魯迅寫文章是不會亂來的。”（笑）魯迅這里用“居然”，總有用“居然”的道理，大家是不是也站在魯迅的立場上替他想想？
　　
　　生（1）：我認為用“居然”比“果然”好。
　　
　　師：好，你為魯迅辯護，如果先生還在，我想他會高興的。（笑）不過你要講出理由來。
　　
　　生（1）：“塔是終究要倒的”，這是必然的，作者又希望它倒掉，但是塔畢竟是不大會倒的，現(xiàn)在雷峰塔這么快就倒掉了，是出乎意料的，當然要用“居然”。
　　
　　師：言之成理！我再做一點補充。大家看，緊接著“居然”這一句，下面是什么句子？
　　
　　生：（齊讀）“則普天之下的人民，其欣喜為何如？”
　　
　　師：“居然”表示雷峰塔倒掉這件事出乎意料地發(fā)生了，普天下的人民則為之無比欣喜，有一個成語恰好能夠表達人民這種出乎意料的欣喜的感情，你能說出這個成語嗎？
　　
　　生（1）：喜出望外。
　　
　　師：你真行！我現(xiàn)在宣布：你為魯迅辯護成功�。ㄐΓ┈F(xiàn)在請大家再把第3、4兩段連起來朗讀一遍，體會一下“我”從“希望倒掉”直到“居然倒掉”以后那種喜出望外的感情。
　　
　　學生對魯迅文章中一個詞的討論，事實上已不僅是對一個詞的詞義和用法的辨別，而且自然而然會涉及對文章內容的完整理解以及對這個詞所蘊含的作者的思想情感的體味。這既是語言的學習，也是思想情感價值觀的熏陶感染。我想，只要語文教育真正著眼于語言的學習，那么那種游離于文本語言之外、架空文本進行的所謂“人文教育”和喋喋不休的繁瑣分析、空洞說教，就失去了立足之地。所謂“工具性與人文性的統(tǒng)一”，也只有在以語言學習為目標的教學過程中才有可能真正實現(xiàn)。同時，由于認定了母語教育這個目標，也就可以簡化教學頭緒，徹底擺脫多少年來強加給語文教育的種種“額外”負擔，有利于語文教育輕裝前進。
　　
　　語言教學的核心是培養(yǎng)語感。葉圣陶說：“文字語言的訓練，我認為最要緊的是訓練語感，就是對語言的敏銳的感覺�！闭Z感，是不經(jīng)由邏輯路徑直接、迅捷地感悟語言的能力，是語文能力的核心。語感的養(yǎng)成，要靠不斷的語言實踐和讀寫經(jīng)驗的積累。語感敏銳的人，一接觸語言文字，就能立即產(chǎn)生豐富的直感和聯(lián)想，并能捕捉到言外之意、弦外之音。
　　
　　培養(yǎng)語感的基本途徑仍然是閱讀。閱讀教學中重視對范文的誦讀，重視對范文語言的涵泳、揣摩、品味，這是學生獲得語感的必由之路。
　　
　　再看一段教學實錄。
　　
　　師：昨天請同學們自讀《少年中國說》，這堂課想先聽聽大家對這篇文章的總的印象。請隨意說，有什么印象就說什么。
　　
　　生（1）：這篇文章雖然是文言文，但是我覺得并不難懂。有些句子雖然不完全理解，但我感覺到作者的感情很強烈。
　　
　　生（2）：文章寫得熱情奔放，用了很多排比句，讀起來很有勁。
　　
　　生（3）：作者對中國的前途充滿了信心，字里行間有一種自豪感，讀了使人振奮。
　　
　　師：你們能不能具體說說，哪些句子讀起來有勁，哪些句子使人振奮？
　　
　　生（4）：第2段寫老年人和少年人的不同性格，一句寫老年，一句寫少年，很有意思。
　　
　　師：什么叫“很有意思”？
　　
　　生（4）：……一句句對比……很新鮮……
　　
　　生（5）：這一段里還用了大量的排比句，讀的時候感覺很有氣勢。
　　
　　生（6）：我覺得結尾處一些句子讀起來順口，而且有鼓舞人心的力量。不過，里面有些句子我還不大懂。
　　
　　師：既然不大懂，怎么還會受到鼓舞？
　　
　　生（5）：……好像有一點感覺……有些句子我翻譯不出來。
　　
　　師：哦，這叫做“跟著感覺走”。（笑）你所謂的“不懂”，大概是指不會翻譯，是嗎？（生點頭）其實，你感受到了作者的熱情，這就是一種理解，不過這種理解靠的不是理性的分析，而是靠直接的感受，這就是我們常說的“語感”，它有時候比理性的分析更重要。讀文言文，我倒寧可要你們對文章有一種準確、生動的感覺，而不要為了翻譯而忽略這種直接的感受。
　　
　　要知道，有些文言句是很難用現(xiàn)代語對譯的，這篇文章最后的一些句子，就很難翻譯得不走樣，因為它是韻文，跟一般的散文句子不一樣。你既然已經(jīng)從這些句子感覺到了一種鼓舞人心的力量，說明你已經(jīng)大體上讀“懂”了，也說明你有很好的語感。
　　
　　學生的語感就是在對范文反復的誦讀、涵泳、品味中逐步形成的，這里至關重要的是教師的正確引導。
　　
　　三、語文教學還要不要訓練
　　
　　把語文課的基本任務定位于母語教育，必然會涉及一個十分重要的常識性問題：語文教學還要不要訓練？
　　
　　先要給訓練正一下名。有人認為訓練就是刻板、機械的字詞句操練，甚至就是“題海戰(zhàn)”。這是對訓練的極大誤解！訓練，是教師指導下學生的實踐活動，它是教學過程中師生互動的基本形態(tài)。語文訓練就是學生在教師指導下的讀寫聽說實踐。學生要提高語言能力，要培養(yǎng)語感，必然離不開實實在在的語文訓練。這其實是個極普通的常識問題，不必用高深的理論去闡釋，也無需論證。
　　
　　葉圣陶先生對語文教學中的訓練有精當?shù)恼撌�，他說：“學生須能讀書，須能作文，故特設語文課以訓練之。最終目的為：自能讀書，不待老師講；自能作文，不待老師改。訓練必做到此兩點，乃為教學之成功。”（《葉圣陶語文教育書簡》1961.7）葉老認為學生“自能讀書”“自能作文”（也就是“學會學習”）的能力正是訓練的結果，也是語文教學成功的標志。訓練是我國傳統(tǒng)語文教育經(jīng)驗中一筆重要的遺產(chǎn)。語文教育如果沒有實實在在的讀寫聽說訓練、實實在在的語言訓練，便是抽空了語文教育的內容，勢必變成華而不實的空中樓閣。從近幾年語文教育愈來愈凌空蹈虛的傾向看，這種憂慮不是多余的。
　　
　　遺憾的是，教育部委托專家研制的《全日制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新課標”）中根本找不到訓練的位置，而“新課標”是指導全國語文教育的國家文件，由于“訓練”在“新課標”中的缺席，便漸漸喪失了其合法的身份，以至成了“保守”的代名詞，似乎一談訓練，便是守舊，便是倒退，便是主張“應試教育”。淡化訓練的后果事實上已經(jīng)初見端倪：凌空蹈虛式的語文課愈來愈多。
　　
　　對“新課標”中為什么不提訓練，研制組的專家們是這樣解釋的：“要‘倡導啟發(fā)式、探究式、討論式、參與式教學，幫助學生學會學習。激發(fā)學生的好奇心，培養(yǎng)學生的興趣愛好，營造獨立思考、自由探索的良好環(huán)境’。因此‘訓練’不應該像過去那樣作為唯一的教學實施方式或者作為教學實施的‘主線’�！保ㄒ姟度�日制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修訂工作說明）我不明白，“新課標”研制組和修訂組的專家們?yōu)槭裁慈绱伺懦庥柧�，如此排斥我國傳統(tǒng)語文教育中長期積累的這一寶貴經(jīng)驗？我想，可能還是源于他們對訓練的誤解。比如“修訂說明”中說的“要倡導啟發(fā)式、探究式、討論式、參與式教學，幫助學生學會學習”，試問：怎樣才能幫助學生“學會學習”？除了把學生引導到自主學習的過程中去反復實踐，別無他途，這叫做“在學習中學會學習”，正如人們常說的“在游泳中學會游泳”，其實這就是一個訓練過程。至于“啟發(fā)式、探究式、討論式、參與式”等等，都不過是不同的訓練方式而已。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新課標”修訂組組長溫儒敏先生在他的多次公開發(fā)言中也曾一再強調訓練的重要�！白x寫能力實踐性強，要反復訓練”，“我們不害怕提訓練”，“要理直氣壯地抓基本訓練，抓工具性，不然會有問題的”。這是溫先生在“全國高中語文課標、教材、教學研討會”上所作的題為《對高中語文課程改革的幾點思考》專題報告中關于訓練的一些基本論點。他尖銳地指出，語文教學如果不抓基本訓練，就“會有問題”。這是很有見地的�？闪钊速M解的是，為什么“修訂稿”中仍然不敢理直氣壯地談訓練呢？這只有一個解釋：“修訂稿”是各種不同觀點互相妥協(xié)的產(chǎn)物！
　　
　　結語
　　
　　我從1952年開始在中學教語文，現(xiàn)在雖已退休，但我仍然把自己看成一名基層學校的語文教師。長期在基層學校工作的經(jīng)歷，固然使我積累了一定的教學經(jīng)驗，但也限制了我的視野，加以我對某些故弄玄虛的高深理論的天生的恐懼感，因此我所理解的語文教育往往局限于淺顯的常識范圍。比如“語文素養(yǎng)”這個概念，根據(jù)我所知的語法常識，它是一個偏正短語，中心詞是“素養(yǎng)”，“語文”則是“素養(yǎng)”的修飾、限制成分，意在表明這個“素養(yǎng)”僅僅是“語文方面”的素養(yǎng)，其他如思想品德、愛國主義等等，雖然也關乎素養(yǎng)，但不屬于語文的范疇，因此不應包含在“語文素養(yǎng)”的范圍之內，也不能從這些方面去提高學生的語文素養(yǎng)。常識告訴我，一個品德高尚、熱愛祖國的人很可能語文素養(yǎng)很差；反之，一個語文素養(yǎng)很高的人，也不一定品德高尚、熱愛祖國。假如有位專家以此指斥我：難道語文教育能不管學生的思想品德和愛國主義嗎？對這樣的指斥我是不予回應的，因為這個指斥本身犯了“偷換論題”的常識性錯誤。
　　
　　當然，常識有時候也會騙人，但在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常識是不能違背的，比如行人要走人行道，過馬路要走斑馬線，開車要靠右行駛，不能闖紅燈，不要醉駕等等，一旦違背這些常識，小則害己，大則害人。常識是什么？是人們在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成功和失敗的經(jīng)驗積淀以后獲得的理性知識，它具有天然的公理性。讀者諸君如果讀了拙文后覺得我的某些話有些“出格”，跟很多專家所說的不一樣，那就證明常識在當下已經(jīng)成為一種十分稀缺的物資。語文教育為什么會變得愈來愈復雜，恐怕也與常識稀缺有關。因此，我想，把某些已被丟棄的常識撿回來，用它們重新審視一下當下愈走愈遠的語文教育，應該不算多此一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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