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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開之美
有個法國男人,娶了個美麗的妻子。 男人是聰明人。他的聰明之處,第一表現(xiàn)在,他知道自己的美妻不像珠玉寶石,可以隨他的意思藏著掖著。 他的第二件聰明之處,體現(xiàn)在他對外宣布美人是他的未婚妻。 未婚,又妻,既親近又隔著一層窗戶紙。空間卻就此產(chǎn)生了,還是一個彈性的空間。 他給了她空間,也同時留給了自己機會。 這種情形持續(xù)了很多年,女人到了五十歲的時候,仍然有令人側(cè)目的風韻,男人也毫不遜色,比年輕時更加風度翩翩了。 很久以前有個中國男人,半夜里想念朋友,當即搭船趕路,天亮時到了朋友家門前,卻轉(zhuǎn)身又回去了。問他為什么?他說:興之所至,興盡而歸。拜訪的故事,要說極致,應(yīng)該是三顧茅廬類,但論意味雋永,則非這位性情先生莫屬。 綻放的花朵,美則美矣,但一覽無余,終歸少了些回味。 法國作家猶瑟納爾曾經(jīng)依據(jù)《源氏物語》的背景,寫了這樣一個故事: 有位源氏親王,風流成性,年輕時就與他年輕的后母偷情,他過了五十大壽后,發(fā)現(xiàn)同樣的事情發(fā)生在了他的身上。他的第三夫人“西廂公主”與年輕的親屬偷歡,這件事情提醒他到了和自己的青春告別的時候了。 源氏親王到山中隱居,念佛經(jīng),過著清苦、寂寞的生活。還要忍受眼疾一天天奪走他的視力。 在源氏親王的宮殿里,有一位花散里夫人。她中等人家出身,容貌一般,侍候過親王的其他幾個妻子。雖然源氏親王只在酒醉后的深夜拜訪過她幾次,她仍然深愛著他。并且,因為他的身份尊貴,風度瀟灑,她對他的愛情中間懷有某種感恩之情。 源氏親王進山之后,其他的妻子們雖然也表示過忠貞之情,但天長日久,也就各自整頓心情,投入到新生活中去了。只有花散里夫人,她先是寫一些深情的信,沒有接到回音,便雇車馬來到山中,但親王表現(xiàn)得冷漠無情,把她趕走了。 花散里夫人不肯善罷甘休,源氏親王失明以后,她假扮成佃農(nóng)宋平的女兒,再次成為他的情人。當親王發(fā)現(xiàn)她不是懵懂無知的村姑,而是知曉自己來龍去脈的女人時,覺得受到了侮辱,把她趕走了。 花散里夫人并不絕望。幾個月以后,她又扮成了大和省七品貴族的妻子祝三君,卷土重來,她為親王唱了一首歌,讓他激動不已;ㄉ⒗锓蛉擞种匦鲁蔀橛H王的情婦。為了能與他長相廝守,她假裝不知道他是誰。 他們在山中住了一段時間,親王要死了。在彌留之際,他追憶自己的愛情生活,歷數(shù)曾經(jīng)在他生命的星空中熠熠生輝的女子們,第一位妻子蔡姬,在他的懷抱中死去的夕顏君,與他私通過的太美太美的后母,羞怯的空蟬夫人,溫柔的明石姬,佃農(nóng)宋平的女兒,小祝三君…… 花散里夫人忍不住去提醒他,還有一個—— 但親王已經(jīng)死了,他忘記的惟一的一個名字,恰恰就是花散里夫人。 花散里夫人對愛情狂熱執(zhí)著的追求,最終還是一場空,源氏親王死后,她也瘋了。她是那種喝烈酒的女人,什么都要極致,連傷痛也是一樣。倘若她也像親王的其他妻子一樣,退后半步,那么,虛榮也好,恬淡也罷,偶爾在深夜造訪的男人永遠是她的愛情美夢。或者,她在山中與親王共浴愛河,靜靜地看夕陽西下,默默地體會愛人生命的緩慢流逝,也不失為一種美麗。他記得誰又不記得誰,有什么關(guān)系? 花看半開,酒喝微醺。 在進退之間,凝眸,或者轉(zhuǎn)身,那種美麗,就像歌里唱的,“沒有喝過的人不會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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