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含情 誠摯真切

[作者]  江蘇 邵麗霞

[內容]

文學是人學。任何文學樣式的作品都不可避免地帶有作者的主觀感情色彩，但這種情感表現(xiàn)的方式和程度大為不同，從而產(chǎn)生迥異的審美效應。戲劇和小說屬于外向型的敘事文體，它們通過創(chuàng)作主體對社會現(xiàn)實的形象和典型的真實描繪，來再現(xiàn)社會生活，反映客觀世界，從而勾畫人們的靈魂，達到凈化人類心靈，啟悟人生的作用；而散文和詩歌屬于內向型的抒情文體，它們通過真誠抒寫創(chuàng)作主體的體驗和情感，來表現(xiàn)人類心靈世界，傾吐主觀感情，從而畫出自我的靈魂，達到溝通人性、陶冶人的感情的作用。作為文學的“微笑”的散文，“它不像詩那樣以專職的抒情構成完整的情感結構，而是以情感的流向為中心軸線，去縱橫交錯地粘結在一切使情感得以產(chǎn)生和表現(xiàn)的自然之物”①，因而散文對于自然圖景和客觀社會生活的再現(xiàn)，也往往融合或反射于對主觀感情的表現(xiàn)之中。散文的美質在于，自由自在地抒發(fā)個人的真情實感，表達作者獨特的體驗和感受，散文的極致，就是在于最大的誠摯和真切�！豆枢l(xiāng)的榕樹》的作者黃河浪充分懂得這一點。黃河浪雖然現(xiàn)在身處香港，但香港，只不過是他的生命所依附的一半，而不是他的生命的全部，他的情、他的心系于生他養(yǎng)他的閩東大地。作者內在情感的特定性，決定了《故鄉(xiāng)的榕樹》由此建構起一個博大的情感世界，也決定了《故鄉(xiāng)的榕樹》在選材、構思、風格上的獨特性———畫面含情，誠摯真切。

首先，從選材上看，僅從作品的標題，乍一看是寫樹，似乎已規(guī)定了其審美觀照。再往深里看，《故鄉(xiāng)的榕樹》不是為了臨摹故鄉(xiāng)榕樹的自然形態(tài)，也不是為了再現(xiàn)因年歲的增長而愈益清晰的故園、鄉(xiāng)親和歷歷往事，而是為了抒寫作者那纏繞在胸、豐富繁復的悠悠思鄉(xiāng)之情。作者的故鄉(xiāng)在榕城，榕城有遍地的榕樹。作者為了抒發(fā)那誠摯的感情，就將滿腔的情傾注到榕樹上。當作者帶著小兒子在客鄉(xiāng)的大榕樹下散步時，不禁駕著想像和思想的小舟駛向自己的故鄉(xiāng)———偉大母親的懷抱。作者首先為我們描繪了一幅榕樹四周環(huán)境的畫面，閩東農(nóng)村特有的風光：“小溪、鴨子、鵝卵石、溪畔汲水的少女，石橋、石碑、欄桿上的小石獅子……”為進一步刻畫榕樹抹上一層恬靜、清爽的底色，畫面于平淡質樸中透露出自然界的無限生機，激發(fā)讀者對作者家鄉(xiāng)的懷想。作者還進一步對那棵被稱為“駝背”的老榕樹，進行細針密線的描繪：“長成奇異的‘Ｓ’形，蒼虬多筋的樹干斜伸向溪中，彎曲的這一段樹心被燒空了，形成丈多長平放的凹槽，橫過溪面，昂起頭來，把濃密的枝葉伸向藍天……”并敘寫了兒時和小伙伴把老榕樹當作船劃的趣事。作者現(xiàn)在雖遠離故土，但仍惦念著兒時的伙伴，有著自己美麗的思，無限的念。榕樹是全文的開啟，也是作者抒情的起源。誠摯情感的切入，使人讀后有特別真切的感受，好像親歷其地，親見其景一樣。作者描寫自然景觀的文字，極盡賞心悅目之能事，景中有意，畫面含情，不僅寫出了自然之美，更道出了自然之情，用整個心靈去感應“故鄉(xiāng)的榕樹”，誠摯真切。

其次，在構思上作者善于設置“文眼”。“文眼”是作品的思想和形象辯證地統(tǒng)一起來的“焦點”，圍繞這個“焦點”，把零散的材料有機地組織起來，成為一個整體，把紛繁的內容集中到某一“點”上，使作品所表達的意思高度凝聚。榕城是作者早年在塵世上“物質”的家園，更是他“精神”的故鄉(xiāng)。故鄉(xiāng)的榕樹幻化出一幅幅迷人的意境，凝聚為一縷縷思鄉(xiāng)的戀情。牽動游子感情的往事歷歷在目：女人們祈求榕樹之神賜福；榕樹下的石板條在早、中、晚供人們享用和滿足———醇厚的民俗；母親用榕汁為“我”治癬、祖母躡著小腳“篤篤篤”地走到石橋，“嘮嘮叨叨”的神態(tài)，慈愛善良，使人難以忘懷———博大的母愛；榕樹總是庇護著勞苦而淳樸的人們———濃郁的美景；還有兒時在榕樹下度過的愉快的夏夜———無限的眷戀。作者回憶故鄉(xiāng)往事的部分看似散漫，如無限放飛的“風箏”，實際上被一條綿綿的思鄉(xiāng)之“情”暗暗地牽著。作者懷著流動的情感和情緒，任意地揮灑筆墨，對筆下的內容進行排列、組合、調度、或畫面拼貼。一改傳統(tǒng)的時空順序排列而在跌宕起伏的感情世界里，聽憑靈魂的自由抒展和自在徜徉。文章從頭到尾由情感推動著全文的建構。作者繪出的一幅幅可感的藝術畫面中，最充分地流露出作者不忘故鄉(xiāng)土地的哺育之恩，統(tǒng)一在作者從心底里流露出來的濃得化不開的懷鄉(xiāng)情愫（即“文眼”上），洋溢著誠摯真切。

最后，《故鄉(xiāng)的榕樹》在風格上表現(xiàn)了一種詩意美�！笆闱樾缘淖髌房磥矸路鹗且环�畫，但主要之真實則不在畫，而在于那幅畫在我心中所引起的感情”②。作者把對故鄉(xiāng)自然景物的細致描繪與抒發(fā)自己主觀的思鄉(xiāng)之情，緊密地結合起來，使景物寫得細膩，又具有綿密深厚的情致，充滿著詩意，使文章達到寫景的繪畫美與抒情的真摯美水乳交融的境界，出色地完成了意境的創(chuàng)造。“登山則情滿于山，臨海則情溢于海�！弊髡邼M蓄的思鄉(xiāng)之情是“故鄉(xiāng)的榕樹”所盛載不了的，作者在文章的最后，緣物生情，直抒胸臆，連用兩個設問：“故鄉(xiāng)的親切的榕樹呀，我是在你綠陰的懷抱中長大的，如果你有知覺，會知道我在這遙遠的異鄉(xiāng)懷念著你么？如果你有思想，你會像慈母一樣，思念我這飄泊天涯的游子么？”用形象生動的詩一般的情趣和語言，把思鄉(xiāng)之情進一步推向巔峰，流溢出耐人尋思的韻味。最后文章以“故鄉(xiāng)的榕樹呀……”結尾，來喚起讀者的共鳴和聯(lián)想。問“君”能有幾多“鄉(xiāng)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一切都在這省略的不言之中。“故鄉(xiāng)的榕樹呀……”既是作者心靈情緒的自然吐露，也浸潤著作者誠摯真切的情意，有一種詩意的含蓄美。

注釋：①曾紹義《散文論壇》。

②別林斯基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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