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去的茯苓糕

　　故鄉(xiāng)的歌，是一支清遠的笛，總在有月的晚上響起。 ——席慕蓉《鄉(xiāng)愁》

　　在山水秀美、歲月綿長的家鄉(xiāng)，我度過了美麗的童年。千般美麗中，有一半竟與阿公有關(guān)。

　　晨風(fēng)忽起，曙色微透，林間徐徐清風(fēng)闖入人間，撞過葉尖的露珠，穿過尚未睡醒的街道，朦朦朧撥開家里的白色窗簾。簾的一角，掃在兩個“鐵人”上。是兩個鐵制的小人：一個挑著扁擔(dān)，另一個提著桶，都是低頭趕路狀。這兩個小人，拉著我回到了故鄉(xiāng)……

　　“賣茯苓糕了喂——”叫賣聲越來越近。就仿佛我的降臨給阿公（外公）帶來的驚喜一般，我興奮地從窗臺上跳了起來，顧不得穿拖鞋就拉著阿公厚實溫暖的手、屁顛屁顛下樓買糕吃。約摸是緣分罷，從我記事起我就對茯苓糕情有獨鐘，小販子也總能挑著扁擔(dān)“及時趕到”。阿公總笑嘻嘻地說：茯苓糕要配豆花，才越唊（方言，吃）越香。若是在晴朗的日子里，同時得到一塊厚厚的、冒著熱氣的糕和一大碗熱乎乎的豆花，在我看來，是極為享受的。阿公下樓時，緊拉著我的手，一步步一層層地踱下樓梯。“老啰，體育老師也爬不動樓梯咯”。阿公每次都這么說。臉上的皺紋是歲月的痕跡，卻阻擋不了阿公爽朗地笑。

　　“賣茯苓糕了喂——”叫賣聲越來越遠。約摸二年級時，阿公帶著他的滿面笑容離開了我們。我尚不知何為死亡，只知道若媽媽不給我買糕，便再也沒有人為我說情、拉著我下樓買糕了。為此，大人們正哭喪之時，我也嚎啕大哭。聽爸爸說，當(dāng)時我邊哭便嘟囔著什么糕和花。我想，豆大的淚珠滴落時，阿公若看到是要心疼的。

　　茯苓糕的叫賣聲已經(jīng)聽不到了。過了幾年，舅舅和媽媽商議著賣掉了老城區(qū)的舊房子，換了新區(qū)帶電梯的學(xué)區(qū)房。他們總是說：“阿嬤（外婆）腳不好，經(jīng)不得爬樓梯的�！笨伤麄儾恢�道，舊房子的樓梯留著多少我們爺孫倆的痕跡：阿公扶起摔倒的我、我倆一起跳臺階、比賽跨臺階……寬敞明亮的新房子沒有阿公的床和書桌了，他僅有的一席之地只是一張大大的裱了框的相片和三尺供桌，真的而已。每阿嬤拜祖，我都要坐媽媽的車趕回去，在騎上自行車才能到原先賣茯糕的地兒。大家都說我無趣，祖宗哪里吃得這。他們怎么知道， 這是阿公留給我的最大念想，也是我們爺孫之間的小默契。

　　我的心中，茯苓糕、阿公與桑梓之情是難舍難分 的。兩個小鐵人似乎不會生銹似的，時隔多年依舊錚亮。就像阿公在我腦海里的依舊爽朗地笑。

　　隨著時光的流逝，關(guān)于阿公和故鄉(xiāng)回憶像凋零的花瓣一樣紛紛飄落，而我卻在清明時節(jié)憶起已故親人般將它想起，并給予它親近而遙遠的祭奠，用我一片親心和一夜清夢。

　　對阿公的情感、故土的眷戀像沒有年輪的大樹，永不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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