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子

　　扣子
　　
　　作者/謝心怡
　　
　　奶奶在世的時候，我們一家還是住在老宅子里，是那種青磚小瓦的五架梁房子。靠近房門的地方，站立著一個有了一定年份的櫥柜，是深褐色的。有的地方掉了漆，露出了暗淡的木質(zhì)。每當(dāng)午后的陽光照下來的時候，那櫥柜沉默地佇立在一小片陰影中，更顯得孤獨和衰老。
　　
　　櫥柜是上了鎖的。我小時候經(jīng)常會看見奶奶握著一把失去了光澤的鑰匙，在那鎖眼里慢慢地轉(zhuǎn)動著。打開櫥柜，便可知什么是百寶箱了。里面有一些泛黃的照片，有一兩只小木盒子，有幾件布料和款式都和現(xiàn)在大不一樣的的衣服，據(jù)說還有當(dāng)年她結(jié)婚時穿的衣服呢。還有各種小瓶子，里面裝著一些手工物件兒，什么線軸、針箍、紐扣、錐子等等。
　　
　　櫥柜里擱著的，都是奶奶最珍惜的東西啊。
　　
　　一個夏日，我在外面瘋了一個上午，回到了家。T恤前襟紐扣掉了都沒有發(fā)覺，還是奶奶提醒了我。奶奶撣掉我身上的灰塵，說： “小姑娘家的，紐扣掉了可不行�！闭f完，她到床頭摸出了那把鑰匙，顫顫巍巍地開了櫥柜。不一會兒，她從柜子里摸出了一個淺色的玻璃瓶。輕輕一晃，里面?zhèn)鞒銮宕嗟呐鲎猜�，很是悅耳。奶奶緩緩地轉(zhuǎn)動瓶蓋，發(fā)出一陣吱吱扭扭的聲音，帶著一種隱約的神秘感。
　　
　　很快，瓶子應(yīng)聲開啟。奶奶將瓶子往桌子上一倒，里面的東西便一股腦兒流淌出來。全是扣子！少說也有一二百枚。它們大小不一，形狀各異“，卻都在從明瓦瀉下來的陽光下綻放出一種斑斕的迷人光澤。
　　
　　奶奶挑出一枚淡紫色的扣子，輕輕拉著我的手，充滿愛憐地問： “喜歡嗎？”
　　
　　我當(dāng)然喜歡了！它是那么漂亮，就像從奶奶手中開出的一朵紫色小花。它和我的淺綠色的T恤真的很配呢。
　　
　　奶奶摸出她的老花眼鏡，拿來針線，瞇著眼睛，穿了半天，終于把針線穿過針眼，打上結(jié)。她讓我站在她的跟前，就著我身上的T恤便縫制起來。她彎下腰，先用針從要縫扣子的地方穿過去，然后穿過紐扣的一個眼，把扣子基本固定下來，再用針來回地從扣眼穿過去， “要保證扣子的各個眼都有線穿過，這樣才結(jié)實呢。”奶奶還一邊穿一邊說，好像是要我跟在她后面學(xué)似的。我低下頭，看到奶奶枯瘦的手，手背上蚯蚓一樣的青筋都突了出來，皮膚也是皺巴巴的，粗糙得像老松樹皮……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兒，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對不住奶奶，不該讓她為我這樣操心。
　　
　　“好了”，奶奶最后將線從扣子這邊穿到布那邊，打上結(jié)，再用剪刀把線頭剪掉。她用手抹抹我的前襟，滿意地笑了。我也高興地笑了。
　　
　　現(xiàn)在，那個疼我、愛我的奶奶已經(jīng)在我十一歲那年離我而去了。奶奶的那櫥柜還在，櫥柜里面的那些物什兒大多也還在，就是不見了奶奶，不見了那個幫我縫扣子的奶奶o那件T恤已經(jīng)太小了，穿不上身了。媽媽說要扔掉，可是我舍不得。我把它疊得好好的，放在媽媽的衣櫥里。前襟朝外翻著，那枚淡紫色的扣子還在，還牢牢地釘在上面。
　　
　　今天，我又一次打開媽媽的衣櫥，撫摸著這淡紫色的扣子。扣子，扣子，我捂住了嘴巴，無聲的哭了：奶奶，奶奶……
　　
　　（指導(dǎo)老師：雍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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