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的足跡

　　成長的足跡
　　
　　外婆沒有搬家以前住在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胡同盡頭靠東面的一家。幼年的我總覺得這條胡同很長很長，由于胡同的入口窄，每次做車只能坐到胡同口，接下來的路程要步行。胡同的地面上鑲著方形邊框，中間嵌著五瓣花的青石板，磚縫里生有毛茸茸的青苔，雨天滑溜溜的。這兒的房子多半是白墻黑瓦的平房，偶爾可以看見一兩座紅磚樓，住在這兒的人都不太有錢。
　　
　　每日清晨我很早就醒來了，睜開眼睛等著聽對面劉師傅的人力三輪車的噪音。天空還是寂靜的昏暗，門咔擦一聲悶響，三輪車又搖搖晃晃地啟程了，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粢恢彬暄褲u漸消失在胡同拐彎的方向。每天上學(xué)的時候，我往往都起得很早，尤其是下雨天的時候，潮濕的空氣里還四處彌漫著發(fā)霉的氣味。
　　
　　我大概九歲的樣子，正是貪玩的年紀(jì)。在那時候，我一直肯定，一位漂亮的母親不一定會有個漂亮的女兒，有人說漂亮女孩的臉蛋都是媽媽需要心思和手段來保養(yǎng)的。小時候，還意識不到這些，以至于丑得有些可憐。倒鴨梨狀得腦袋，眉眼倒還清秀，只是眉毛太輕淡，不仔細(xì)看找不見，一對招風(fēng)耳，豬耳一樣。我明白自己丑，穿得花團錦簇只會使自己的矬處更招人眼，加之媽媽的美無時無刻不比著我的丑。看見別的女孩一群群玩笑說鬧，強壓抑住心中的渴望，高揚著腦袋像高傲的公主一般走過，大家都認(rèn)為我看不起人，其實不然。
　　
　　我以前有個要好的朋友，女孩子們之間的友誼，無非是上下學(xué)在一起你等我我等你，兩人在一起嘰嘰咕咕說些私心話。假日上街轉(zhuǎn)悠，通常是我買東西送那女孩，那女孩也不客氣，管我要這要那沒有顧忌，在女孩子中掀起了軒然大波。我的零花錢，確實是足以引起嫉妒的數(shù)目。在我們那個年代里，女孩堆里通常有個大姐，而且女孩們都聽她的。這大姐心想，我一老大還沒這么風(fēng)光，你一無名小卒倒是揚眉吐氣了。于是她一聲令下：“不要理她�！毙「�班們紛紛響應(yīng)，開始對我不理不睬。我的朋友一看形勢對她不利，急忙見風(fēng)使舵，將我買的東西全都奉承給大姐，其實這才是大姐的目的。她見這女孩倒也識時務(wù)，便收到手底下當(dāng)軍師，從此與我斷絕了交往。這一回，我可就成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我們這兒一片的孩子都在紅楓小學(xué)上五年級。我和小小一個班，放了學(xué)不一塊走，她走在前面，我在老遠(yuǎn)跟著，在學(xué)校見了面也像不認(rèn)識一樣。有一次早讀課上，老師因為有事情請了假。同學(xué)把小小所謂的筆友寫的信放在她的面前，同學(xué)們趁此時此刻到達了白熱化階段，便開始接二連三地起哄。
　　
　　“快打開看看吧�！�
　　
　　小小愣愣地看著那封信，沉默得嚇人，恍恍惚惚地抬頭看著我們，半晌，她瞥了一眼，反問道：“這樣好玩嗎？”
　　
　　是啊，好玩嗎？我們幾個站在小小面前，沒有一點點勝利的感覺，心里空落落的。說完，小小平靜地收拾書包，有條不紊，收拾好后背在肩上，站起來走了。我們望著搖晃的門發(fā)呆——
　　
　　沒錯，這樣好玩嗎？
　　
　　小小好久都沒來上課，每天望著她空空的座位，大家心里都不是滋味。我和她住在一起，也好些天都沒見到她，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
　　
　　小小是在我們向她道歉后第二天來上學(xué)了，依舊冷冷淡淡，什么話也不說。我想，就算向她道歉，無論大家如何與她真心接觸，她也再不可能相信了。這是我們第一次懂得一個人的信任是多么的可貴，我們無意之中傷害的，不僅僅是小小，還有我們自己。
　　
　　小小一直在我們胡同里，上到初三，然后就和她媽媽搬走了。據(jù)說是因為小小爸爸工作調(diào)動的原因，小小走的時候大概也有十五六歲了，依舊帶著凜然的美。其實她早已繼承了她母親的美麗，只不過形式不同而已，只不過大家一直不愿承認(rèn)而已……
　　
　　后來，我依然是曾經(jīng)的那副模樣，一點也沒有改變。有時，我會偶爾回到曾經(jīng)生活過的地方，那里的青石板都被拆掉了，只剩下綿亙蜿蜒的小路。我順著自行車壓過泥土留下的痕跡徑直向前走去，這里留下了我的一個個腳印。小時候，我也走過這條泥巴路，同樣留下了一個個大大小小的足跡，我感覺自己仿佛回到了從前，又回憶起了那生動形象的畫面。
　　
　　小小有沒有忘記我呢？
　　
　　她是不是也像以前一樣沉默寡言呢？
　　
　　太陽就快要落山了，遠(yuǎn)方是一片深切的暈紅。
　　
　　我的眼前彌漫著濕潤的霧氣，模糊了我的視線。我一直沒有目的的向前走，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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