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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魏晉風流及明清癲狂
論魏晉風流及明清癲狂這里的魏晉,也包括了三國南北兩朝,明清,則指代明朝開國至清朝初期。其中包含了歷史上兩個有名的戰(zhàn)亂時期,同時也是思想文化藝術上的兩大活躍期,在這一時期,名士佳人魚貫而出,文學流派各領風騷,形成了百家爭鳴的局面。歷史上歸結(jié)為“魏晉風流”,而對于明末清初,我在此稱其為“明清癲狂”。
魏晉風流的研究在國內(nèi)早已風生水起,敘述詳備。各位名人雅士也已走入了尋常百姓家,像長相俊朗的潘岳,陸機,其貌不揚的左思,俊才飄逸的謝靈運,謝朓,一生抑郁的陶潛,嵇康,瘋瘋癲癲的阮籍,桀驁不馴的范曄,孔融,規(guī)規(guī)矩矩的山濤,向秀,擅寫評論的劉勰,鐘嶸,擅作駢文的丘遲,吳均等,都歷來為人稱道。但其中之大人物,該數(shù)嵇康了。
嵇康生活在三國的晚期至西晉初,晉書里說他“早孤,有奇才,遠邁不群,身長七尺八寸,美詞氣,有風儀,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飾,”“恬靜寡欲,含垢匿瑕,寬簡有大量。學不師授,博覽無不該通!倍摇芭c魏宗室婚,拜中散大夫。常修養(yǎng)性服食之事,彈琴詠詩,自足于懷!保ň姟稌x書》本傳)《世說新語》里稱他“蕭蕭肅肅,爽朗清舉”。的確一表人才,同時又是沛王曹林的女婿,做過中散大夫、郎中這樣的官位。嵇康在詩書文賦音樂無不有所作為,但這樣一位皇親國戚,俊才豪杰卻在39歲即慘死于政治斗爭之中,英年早逝?幾百年后的大詩人自居易就感嘆道“呂安兄不道,都市殺嵇康!刮仪лd后,涕泗滿衣裳!
嵇康的一生始終是在矛盾中度過的,他一方面希望“終老于莫厘飄渺之間”,可又無法忍受“偽士滿朝,腐儒誤國”的政治。因此,他不會像阮籍一樣完全出世,瘋瘋癲癲,游戲人生;也會不像山濤那樣完全入世,規(guī)規(guī)矩矩,做老好人。在魏晉時期要想保住性命無非是阮籍,山濤這兩類,夾在這中間的嵇康自然就難逃一死了,連他自己也說“以不如嗣宗之賢,而有慢馳之闋;又不識人情,暗于機宜;無萬石之慎,而有好盡之累,久與事接,疵釁日興,雖欲無患,其可得乎?又人倫有禮,朝庭有法,自惟至熟。(我沒有阮籍那種天賦,卻有傲慢懶散的缺點;又不懂得人情世故,不能隨機應變:缺少萬石君那樣的謹慎,而有直言不知忌諱的毛病。倘若長久與人事接觸,得罪人的事情就會每天發(fā)生,雖然想避掉災禍,又怎么能夠做得到呢?還有君臣、父子、夫妻、兄弟、朋友之間都有一定的禮法,國家也有一定的法度,我已經(jīng)考慮得很周到了!怠杜c山巨源絕交書》
據(jù)說嵇康經(jīng)常服用五石散這類熱藥,導致心情煩躁,憤懣不已,他去竹林打鐵實際上也是為了發(fā)泄這樣的不良情緒。史書中說嵇康不喜為官,平時以打鐵為樂(一說以此謀生)。大將軍司馬昭曾想聘他為自己的掾吏,嵇康堅守志向不愿出仕,離家躲避到河東。又有司隸校尉鐘會也想結(jié)交嵇康,輕衣肥乘,率眾而往,嵇康與向秀在樹蔭下鍛鐵,對于鐘會不予理睬。等候很久也沒有回音后,鐘會準備離開。嵇康開口問“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鐘會回答:“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睆拇私Y(jié)下仇隙。
這樣一個人,能在亂世中活下來已經(jīng)是個奇跡,更不用說一輩子做他的竹林七賢了。難怪在死之前,他對兒子嵇紹說:“不用擔心,我死了,你山濤伯伯會照顧你的、”看來他對自己的死早巳作出了預言,但沒有去躲避,他諷刺山濤出仕有一段很精彩的話“今空語同知有達人無所不堪,外不殊俗,而內(nèi)不失正,與一世同其波流,而悔吝不生耳:”[現(xiàn)在大家都說有一種對任何事情都能忍受的通達的人,他們外表上跟一般世俗的人沒有兩樣,而內(nèi)心卻仍能保持正道,能夠與世俗同流合污而沒有悔恨的心情]——嵇康《與山巨源絕交書》多么率直的嵇叔夜啊,山濤早已湮沒于歷史的紅塵中,阮籍也因為寫了篇略帶奉承的文賦而聲名掃地。只有嵇康,在幾千年以來的正史中始終扮演著正面的角色,始終擁有魏晉風流集大成者的地位。就如他臨終前的大呼:“《廣陵散》今絕矣!”一代風流也就此完成了他的歷史使命。而嵇康最寶貴的不是他浩如煙海的詩文駢賦樂章書法,而是一種狂士精神,一種苦悶的亂世情結(jié),這種情結(jié)。是漢末黨錮之禍以來的文人氣節(jié)與三國隱士懿范的融合,正是這種情結(jié),熏陶著此后一代又一代文人,不至于在魏晉這樣一個庸碌的時代中出現(xiàn)大批庸碌的文人,相反則是俊采星馳,人杰地靈,終成魏晉風流的大氣候。魏晉時期令人印象深刻的,還有就是他們的寬衣大袍,不鞋而屐。魏晉時期的氣候并不見得怎么炎熱,這些文人雅士為什么要穿成這樣。魯迅先生就認為這與他們服用五石散有關,五石散是當時的一種補藥。吃了以后會體熱,先生還為此做過一番非常有趣的講話:乞了散之后,衣服要脫掉,用冷水澆身;吃冷東西;飲熱酒這樣看起來,五石散吃的人多,穿厚衣的人就少:比方在廣東提倡,一年以后,穿西裝的人就沒有了因為皮肉發(fā)燒之故,不能穿窄衣為預防皮膚被衣服擦傷,就非穿寬大的衣服不可,F(xiàn)在有許多人以為晉人輕裘緩帶,寬衣,在當時是人們高逸的表現(xiàn),其實不知他們是吃藥的緣故。一班名人都吃藥,穿的衣都寬大,于是不吃藥的也跟著名人,把衣服寬大起來了!
還有,吃藥之后,因皮膚易于磨破,穿鞋也不方便,故不穿鞋襪而穿屐。所以我們看晉人的畫像和那時的文章,見他衣服寬大,不鞋而屐,以為他一定是很舒服,很飄逸的了,其實他心里都是很苦的!斞浮段簳x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系》
這里暫且不說魯迅先生的論證是否正確,但由此看來這些名人是有些癲狂,像嵇康這么個壯漢,好端端吃補藥干嘛,前面說了這實際上是一種發(fā)泄行為。服五石散,穿寬大袍,不鞋而屐只是他們狂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其中更多的是一種苦中作樂,苦于沉悶黑暗的現(xiàn)實,樂于自己烏托邦的幻想,活在自己的世界,也不管什么禮樂文明了,像嵇康就說自己“性復疏懶,筋駑肉緩,頭面常一月十五日不洗;不大悶癢,不能沐也。每常小便而忍不起,令胞中略轉(zhuǎn),乃起耳。又縱逸來久,情意傲散,簡與禮相背,懶與慢相成,而為儕類見寬,不功其過!保怠杜c山巨源絕交書》),阮籍就更加了,拿著個酒壺流來蕩去,圖個逍遙自在。
魏晉時期的文學藝術是非常繁盛的,流行著諸如太康體、宮體、永明體、玄言詩等派系,歷史學家,文學家對這些華麗之作貶褒不一。我個人認為這些詩歌均是文人們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是他們亂世情結(jié)的寄托和個人理想的抒發(fā),畢竟魏晉三國南北朝是一個不可理喻的時代,子弒父,弟殺兄,人人瘋狂,唐宋大家要讀懂他們也不容易,不要說光用幾個派系去理解,更不能單從品味文字價值這樣一葉障目的手法去考慮分析了。
一朝潮過潮又起,歷史長河滾滾向前,來到了明清,這就完全是一個狂士的樂園了。高啟狂完方孝孺狂,方孝孺狂罷前七子狂,前七子狂后歸有光接著狂,此后公安派、唐宋派、后七子、復社粉墨登場,李贄、徐渭再領風騷,明亡之時唐甄、黃宗羲、顧炎武、王夫之順著路兒一狂到底。
這個時期是一個復雜的時期,一方面是中國封建專制不斷走向鼎盛,一方面又是各類政治文化運動搞得轟轟烈烈。我們說兩漢魏晉隋唐宋元以來的狂士大都是在儒家教義下的“儒狂”,還處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三綱五常束縛之下,而到了明朝,尤其是明末清初時期,文人們已經(jīng)嗅到了封建王朝的腐爛氣息,并開始從制度方面進行思考反省,像黃宗羲的“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唐甄的“自秦以來,凡為帝王者皆賊也……殺一人而取其匹布斗粟,猶謂之賊;殺天下之人而盡其布粟之富,而反不謂之賊乎?”(《潛書·室語》)等等。這雖不能說是一場完全的思想解放運動,他們的思想仍有許多局限性,像唐甄,張溥就有“英明君主救世”之說,但在專制盛行的時代,有這些論點,的確已難能可貴了。
當代著名學者劉夢溪在他的著作《中國文化的狂士精神及其消退》中花了大量筆墨描寫了明清的狂士風采,他把王陽明的“圣狂”定義為最高等的狂,袁宏道的“龍德之狂”其次,方孝孺的“寄道之狂”也可圈可點。的確,此三子應集明清癲狂之大成。
王陽明的“圣狂”表現(xiàn)在他對“點也狂”的參悟,這個點不是點線面的“點”,而是孔子的學生曾皙,據(jù)說這個曾點在孔子授課時不好好回答老師問題,自顧自地在一旁鼓瑟,他獨特的舉動,構(gòu)成了“點也狂”的典故來源。但孔子似乎喜歡這個特立獨行的學生!拔狳h之小生狂簡”里面,大約也包括了曾點這個特長生。歷史上對“點也狂”的研究論述有很多,但王陽明卻不同,他在《傳習錄》里寫到:
以此章觀之,圣人何等寬洪包含氣象且為師者問志于群弟子,三子皆整頓以對。至于曾點,飄飄然不看那三子在眼,自去鼓起瑟來,何等狂態(tài)。及至言志,又不對師之問目,都是狂言。設在伊川,或斥罵起來了。圣人乃復稱許他,何等氣象。圣人教人,不是個束縛他通做一般,只如狂者便從狂處成就他,狷者便從狷處成就他。人之才氣如何同得?
可以看出,王陽明對這個曾點尊敬得很,兩人可以說“狂”氣相投。在王陽明嘉靖三年的詩歌《月夜二首》也可看出:處處中秋此月明,不知何處亦群英,
須憐絕學經(jīng)千載,莫負男兒過一生。
影響尚疑朱仲晦,支離羞作鄭康成。
鏗然舍瑟春風里,點也雖狂得我情。最后兩句更是帶點得意,認為自己和“點也狂”一樣,不拘禮數(shù),從自己的內(nèi)心出發(fā),看透世間萬象,“已心生萬象”,其觀點也可見一斑。
袁宏道的狂也就相對復雜了,劉夢溪先生稱贊其為“狂之醒者”,認為其狂得有分寸,更有種懺悔之意。宏道對“狂”有一番具體的分析“夫顛狂二字,豈可輕易奉承人者?狂為仲尼所思,狂無論矣。若顛在古人中,亦不易得,而求之釋,有普化焉!,他說要是他的朋友癲狂了,他就“北面而視之”,俯首稱臣了?梢娫谒磥,癲狂簡直是對人至高無上的稱贊了。就像方孝孺說的那樣“果以予言為狂者乎?抑狂者固自有其人乎?”亦即如果認為他的文章是狂者之言,那么隨便好了,“你說老子癲狂,老子就癲狂好了!卑d狂已不是罵語了,反而令人受寵若驚。《甑赖碾y能可貴之處更在于他提出了“道不足以治天下,無益之學也;狂不足與共天下,無用之人也!”即在他看來,如果自己的學問不與國事相結(jié)合就是“無用之學”,自己的狂不用于治國安邦,則為“無用之人”一袁宏道的狂,的確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之狂了。
明朝的狂是從何而來?資本主義萌芽的出現(xiàn)時商品經(jīng)濟發(fā)展的確對癲狂之士的出現(xiàn)打下了經(jīng)濟基礎。但更多的是一種政治因素。明朝的政治是腐敗的,始終處于宦官與官僚的半戰(zhàn)斗與戰(zhàn)斗相混雜的狀態(tài),這導致了國力的大衰退,據(jù)說明末時的疆域已萎縮到不到四百萬平方公里,只有如今中國的三分之一。這時候的士人癲狂,自然有些“帶淚的微笑”了。李贄就寫道“亂言之以憤世耳,渠見世之桎梏已甚,卑鄙可厭,益以肆其狂言”。為什么亂說亂作,就因為現(xiàn)實世界有太多束縛人創(chuàng)造精神的枷鎖,特別是人性的丑惡帶給人的種種限制,佯狂只是暫時給自己一點慰藉,同時也是他們活在亂世的一種手段。這與魏晉的風流有異曲同工之處。但像李贄、張溥、袁宏道最后還是死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這也是士人之哀。
魏晉與明清的狂者精神與亂世情結(jié)很值得當今社會去思考。我認為,不是要人人去學做狂士,舉國皆狂只會帶來更慘重的教訓。我們要做的,就是給狂士一個發(fā)發(fā)牢騷的機會,那狂士自然就不會拉著別人一起狂了。但總之,發(fā)展才是硬道理,這樣我們的社會在牢騷中也能不斷地進步,要不然,老夫子們牢騷發(fā)的再多,只是當當飯后納涼的笑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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