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雨的日子

有雨的日子　　
　　學(xué)校的落地窗大而明亮，正是梅雨季節(jié)，窗外灰蒙蒙的天下面綿延不絕著淅瀝的雨絲。我坐在窗前，面前攤著賀鑄的《青玉案》，書頁洇濕了一大片。默念著試問閑愁知幾許，思緒卻游離如梅子黃時雨。恰如黑暗的雨夜，一絲一縷綿延粘稠的思緒，毫無起伏的一呼一吸。
　　
　　已經(jīng)記不起怎么跟父親吵起來的了，但是十分鐘前的一切都?xì)v歷在目。我傷心但是倔強的反抗；父親暴怒的臉；最后我的摔門而去；跨上單車向?qū)W校騎去；路上的水坑飛濺著絕望……潮水夾帶碎片，一陣一陣空虛我的四肢，黑暗到麻木。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曾經(jīng)安分守己的我不再溫順，而父親不像記憶中那樣和藹，爭吵直達(dá)心里最黑暗潮濕的角落。成長是時光的灼傷，站在十七歲的境遇里，第一次面對的，果然是這樣一道鮮血四溢的傷口。撕破皮膚的那一簇叛逆的荊棘，早已吸飽了殘酷的血液，炫耀一般冷酷而尖銳。
　　
　　腦海里突然一點聲音，夾帶著濃重的塵土氣息。我回過身，滔天的記憶將我淹沒。時光劃地為河，將現(xiàn)實與記憶分隔兩岸。干涸的河床上，感傷的年華洶涌而過。
　　
　　還是懵懂的少年。記憶中的陽光和煦而又美好、草坪上的綠意點點如星火，已成燎原之勢。我和父親席地而坐，仰望天幕下陰晴變幻的天光。父親在為我剛才撒上去的一把干草而耿耿于懷。
　　
　　唉……你什么時候才會長大吶……
　　
　　很快的，嘻嘻。
　　
　　……等你長大了，那就到青春期了。那個時候你就會“叛逆”會不聽爸爸的話。這時候的你呀，心高氣傲，什么也不放在眼里，等明白過來，就晚了……
　　
　　怎么可能，爸爸永遠(yuǎn)是最好的……怎么說呢，想我當(dāng)年的時候，也這樣不聽話過呢�，F(xiàn)在回想起來，真后悔當(dāng)年的幼稚啊……
　　
　　我突然不再言語，記憶中出現(xiàn)了前所未有的蒼老與疲態(tài)。他仰躺在草地追憶自己的青春時光，陽光將他臉上的漣漪雕刻得黑白分明。在那一刻我分明感到空氣中彌漫著說不清的感傷，以及父親的呢嘀：當(dāng)你經(jīng)歷那個時候……你會懂的。
　　
　　邪一句話就在我的腦海中轟鳴定格。
　　
　　周身顫抖，雙手握拳，窗外的雨在不知不覺中停止。父親，你早就了解我將經(jīng)歷的與我將面對的，是么？你早就理解了，并且最大限度地寬容了我的任性與蠻橫，是么？你早就明白了我的青春與叛逆……是么？
　　
　　那是父親平日里的不茍言笑；那是父親面對我時的微微頷首；那是父親蒼勁有力卻又漸漸老去的大手；那是父親在寒冷的冬夜，看著我一口一口喝掉送來的奶茶時會心的微笑……
　　
　　以及……太多的牽掛。
　　
　　暴風(fēng)雨般的愧疚忽地充滿了我的內(nèi)心。
　　
　　放學(xué)的時候我推著車，冒著細(xì)而密的牛毛花針緩緩而行。絲絲涼意侵襲著我的手臂一一早上逃得太匆忙，竟忘了帶雨具。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四周都是輻射的熱量，而我卻感到了冰封一般的孤獨，周圍是黑白的慢鏡頭，以及綿延的雨水。
　　
　　然后我便看到了渾身濕透的父親，以及他手里的一包雨具。見到我，他微微揚了揚嘴角，算是打過了招呼。我的淚終于在那一刻落了下來。
　　
　　不必問父親自己不披雨具的理由，因為我知道那就像一川煙草滿城風(fēng)絮梅子黃時雨。
　　
　　就在這個十七歲的梅雨天，瀲滟的泉綿延悠長，叛逆的荊羽化成幽清的蘭。
　　
　　喧囂的人群，灰色的街道，綿延的細(xì)雨。而在此刻都不再重要。
　　
　　有雨的日子，我擁抱了面前這個略顯蒼老的中年男人。在他耳畔，我輕聲說道：“我懂了，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