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源于積淀

厚重源于積淀
作者/姜有榮
作家梁曉聲在評價高考作文時說，當今中學生的作文“只有情調(diào)，沒有情懷”。反觀之，一些中學生的作文的確飄逸著一縷衣食無憂、自戀自憐的小資情調(diào)，而難見心系蒼生、悲天憫人的大愛情懷。那么，中學生的作文怎樣才能少一些淺薄、多一份厚重呢？法寶只有一個：積淀。下面筆者通過品析一篇習作，來解讀“積淀”的三個要旨。
我選擇向你致敬
江蘇省阜寧中學 蘇 璐
天似乎越來越藍了，像大塊的藍寶石鑲在那里。路旁的樹木直挺挺地插向天空，地上已落滿了一層黃葉。漫步街頭，有時會看到乞討的婦人，破舊的衣服裹了一層又一層，她們或眼神渾濁，或步覆蹣珊，與夜晚城市里閃爍的霓虹格格不入。這時我總會想起家鄉(xiāng)村口那個瘦骨嶙峋卻目光灼灼的老人——紅姥姥。
她為什么叫紅姥姥，我已經(jīng)記不清了，好像她曾孫的名字叫紅。她是村里年齡最大精神卻最好的老人。她的兒媳和兒子對她都不好，記憶中的她經(jīng)常被兒媳趕出來，深秋時候她甚至只穿著單薄的襯衣。她兒媳就像魯迅筆下的楊二嫂，雙手叉腰，跟圓規(guī)似的，嘴里還不停地叫罵：“老不死的，有種你別回來！老不死的……”她喜歡跑到我家來，因為我外婆是她唯一的朋友。“咋又被打，還被趕出來了？”外婆一邊給她沖糖水一邊問，她瞪著眼睛，目光呆滯，說：“兒大不由娘啊�！比缓笫种附g著襯衣，沉默不語。不過，她很快就會開心起來。開心起來的她，會從襯衣內(nèi)側(cè)掏出手帕，里面是幾個未吸到底的長短不一的煙頭兒，她瞇著眼睛細細地看著。是的，她喜歡吸煙，可沒錢買。于是總跟在別人后面揀煙頭兒，如果還沒熄滅，就用力吸兩口，熄了的話就小心翼翼地收到手帕里，包起來揣在懷里，貼身放著。有時我會偷拿爸爸的煙給她，她總是不停地擺手，還說紅姥姥就愛吸煙頭兒，所以我后來在路上看到煙頭兒總會揀回家?guī)Ыo她。
有一次，她帶著我曬太陽，問我：“小囡，你看到過彩虹嗎？”我使勁想了想，又使勁搖了搖頭，她努了努嘴：“那是很漂亮的東西！有好幾種顏色呢，紅色、綠色、黃色，樣子就像咱孫莊的那座橋�！蔽易ブ�她的手搖了搖：“我想看……”她有些無奈：“那在天上呢，下過雨才會出來�！薄翱梢宰呱先�嗎？”我問道�！翱梢园�，不過得是人的靈魂。聽說，走過它就會到一個沒有人打你，沒有人罵你的地方，那里到處都是鮮花和糖果�！闭f著，她從口袋里摸出一塊糖：“給，吃�！碧菈K有些臟，還粘著棉絮，我愣了愣，沒有去接。她的臉霎時沉了下來：“連你也嫌棄我……”然后轉(zhuǎn)身，走回家。她走得很慢，全無了往日的精神，她的白發(fā)在陽光的照射下發(fā)出無力的光。
后來，她便很少帶我出去摘野果了，也很少陪我曬太陽。直到某個早上，媽媽告訴我，她走了，永遠地走了。
那天天陰著，下著小雨，像誰家女兒忍著哭喪的臉似的。我看著紅姥姥躺在那里，穿著干凈整齊的衣服。靈柩旁，她的兒子和兒媳哭天喊地，不懂世事的紅還在忙著和其他孩子追逐。我忍不住了，沖出了門，臉上全濕了，已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雨一連下了好幾天。紅姥姥下葬那天，天放晴了，七彩的虹橋橫跨在天際，光芒奪目，恍惚中我似乎看到她在向我招手，告訴我她就要跨過那座橋去(　范文先生網(wǎng)　http://www.qkfawen.com)那個充滿幸福的地方了。
對不起，紅姥姥！其實我一直想對你說：在我心里你活得最有尊嚴，就像天空中那座七彩的橋，從不為誰彎腰，卻為每個人支起了通向自己夢想的路！
上文的最大亮點在于“厚重”，而這份厚重又因為作者浮雕式的工描讓人心頭別樣的“沉重”。那么，這份“厚重”又是怎樣練成的呢？探究之，皆源于以下三個“積淀”。
一、素材的積淀。
當代著名作家路遙在成名作《人生》發(fā)表之后，自感“‘路’郎‘材’盡”，幾年時間筆端再無片字流出。于是，他“閉關(guān)”三年，翻閱記錄了10年間的五種報紙，采訪范圍上至省委書記，下至普通百姓。又歷經(jīng)三年嘔心創(chuàng)作，一部全景式地表現(xiàn)中國當代城鄉(xiāng)社會生活的三卷本長篇小說《平凡的世界》終于橫空出世，它深刻地展示了普通人在大時代進程中所走過的艱難曲折的道路，被譽為“茅盾文學獎皇冠上的明珠，激勵千萬青年的不朽經(jīng)典”。
當然，我們中學生不可能像大作家那樣為一篇作文而“三年生聚”，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厚重”之材，又何來“厚重”之文？就中學生學習、生活的半徑而言，完全可以按照下面的序列進行寫作素材的積淀：自己都不震撼的素材<自己當時很震撼的素材<自己現(xiàn)在還震撼的素材。時間是一把篩子，它在推移中不僅過濾著素材，而且過濾著素材中的撼人“因子”�！按当M黃沙始見金”，我們要始終堅信這樣一點：吃了無數(shù)次仍覺滿口生香的菜，第一次吃一定可口。同樣，當時你很震撼、現(xiàn)在仍在震撼的素材，一定可以震撼讀者，因為讀者是第一次接觸你的寫作素材。
上文的小作者是如何積淀紅姥姥的素材的呢？請看下面一段對話：
師：這篇文章不僅感人肺腑，而且撼人心魄，請問是原創(chuàng)的嗎？
生：是的，這個“紅姥姥”縈繞在我心頭已經(jīng)十多年了，不僅揮之不去，而且日久彌香。一看到“我選擇向你致敬”這個文題時，我的心頭就立刻浮現(xiàn)出了這位可憐而又可敬的“紅姥姥”。
師：為什么你只寫了“揀拾煙頭”、“拒接糖塊”這兩件事呢？
生：紅姥姥的生平往事似“一地雞毛”，紛繁而雜亂，但“流光容易把人拋”，十多年后的今天，我還銘記于心的獨有這兩件事。我想，能用十年時間刻進我心靈深處的故事，也應(yīng)該能震撼讀者吧！
二、思想的積淀。
“人是一棵會思想的葦草……人的全部尊嚴就在于思想�！保ㄅ了箍�爾）厚重之文的靈魂也在于思想。老舍說：“思索的時間長了，筆尖便能涌出血和淚來�！蔽蚁�，用“血和淚”構(gòu)筑起來的文章應(yīng)該是厚重的．，
中學生隨著身心的發(fā)展和各種書本知識、社會知識的積累，尤其是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學習，對事物認識的深度、廣度、洞察力和穿透力也在“與時俱進”，而這也決定了他們寫作上立意的“由淺入深”和選材的“去粗取精”�！昂裰亍敝�文和“淺薄”之文的真正差距更多的不是文筆等技術(shù)上的差距，而是認知水平等思想上的差距。如果思想積淀的火候不到、認知事物的水平不到，想鑄就厚重之文無異于趕鴨子上架。我們中學生要想做在架子上隨興蹦跳的百靈，就不僅要加強思想的積淀，還要加強思想的實踐，積極投身辯論、演講等活動，因為思想是越積越深，也是越辯越清、越說越明的。
上文的小作者對紅姥姥的認識，也是隨著思想的積淀逐漸“潛”人紅姥姥精神的內(nèi)核的。
師：你覺得紅姥姥身上最震撼你的是什么？
生：小時候，我就覺得紅姥姥是天底下最可憐的人。但進入高中以后，我隱隱覺得，在生命的寒冬中，紅姥姥能不訇然倒下，一定有一種精神力量在支撐著她。對此，我一直在苦苦探尋。
師：那么，你是什么時候探尋到這“天地蒼茫一根骨”的呢？
生：大約是在高二下學期吧，溫家寶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講道：“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要讓人民生活得更加幸福、更有尊嚴。”“尊嚴”一詞一下子撥開了我認識上的迷霧：“被打出門”、“揀拾煙頭”足見其身份卑微，但我偷爸爸的香煙給她，她拒絕了，因為她有尊嚴；當我拒絕她的糖塊時，她卻黯然神傷，因為她渴望得到尊重。美國總統(tǒng)肯尼迪說：“評價一個國家的品格，不僅要看它培養(yǎng)了什么樣的人民，還要看它的人民選擇對什么樣的人致敬，對什么樣的人追懷�！泵鎸χ�這樣一位“活得最有尊嚴”的老人，我們沒有理由不“選擇向你致敬”。
三、藝術(shù)的積淀。
厚重素材的調(diào)遣和深邃主旨的表現(xiàn)都需要深厚的藝術(shù)積淀作為支撐，否則就會陷入…力’（藝術(shù)表現(xiàn)力）不從‘心’（對素材、思想積淀的用心）”的僵局。那么，“力”從何來呢？首屆全國十大推動瀆書人物高萬祥說：“我有一個夢想，有一個從書香校園到書香社會的夢想，有一個書香中國、文化中國的夢想？”我想，肩負著“讀寫并舉”重任的中學生更有必要對名家的名篇名著進行悉心的涵詠，在涵詠中感知其技法，感受其妙處，感悟其真氣。只有這樣，我們對厚重之文的駕馭才能似“庖丁解�！�，“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
中學生進行藝術(shù)積淀有三大抓手：一是研習語文課本，這是“教學”；二是自習語文讀本，這是“自學”；_一是課外品讀名著，這是“游學”。三管齊下，自身的藝術(shù)修養(yǎng)一·定能日益深厚，寫作手法一定能日臻圓熟。有此底蘊，對厚重之文的駕馭自然會少幾分斧鑿刀痕、生硬呆滯，而多幾分自然流露、舉重若輕。
上文的小作者對紅姥姥素材的驅(qū)遣和“有尊嚴地活著”主旨的表現(xiàn)正是建立在其所積淀起的深厚的藝術(shù)功底之上的。
師：你這篇文章有些地方似乎有我們學過的課文的影子。
生：是的，最典型的莫過于那座“七彩的虹橋”的構(gòu)思。
師：的確，這一處描寫使全文的主旨臻至一個峭拔的高度。那么，是什么觸發(fā)了你的這一創(chuàng)作靈感呢？
生：魯迅筆下的祥林嫂是帶著“靈魂的有無”的疑問走向末路的，巴爾扎克筆下的葛朗臺太太是沐著天國的光輝升入天堂的，中國民間故事中的梁山伯和祝英臺是以身化彩蝶來演繹“有情人終成眷屬”的。
在我的文章中，“活著，像牲口一樣活著”（古華《芙蓉鎮(zhèn)》）的紅姥姥之所以能在靈與肉的撞擊中屹立不倒，她的內(nèi)心深處一定有一根精神支柱在支撐，于是我讓紅姥姥在今生憧憬著“七彩的虹橋”，在來生走上了“七彩的虹橋”。這座“七彩的虹橋”，是珍愛生命的泰然，是不向命運低頭的堅忍，更是人性中那抹最亮麗的光。我在構(gòu)思時就一直在思慮，紅姥姥如果走不上這座“七彩的虹橋”，于情不忍，于旨也不深。
有高原，才有高峰。只有在深厚的素材積淀、思想積淀、藝術(shù)積淀的高原上，才能矗立起“厚重”之文的高峰，我們應(yīng)該堅信：“厚積”必能“薄發(fā)”，只要你積淀的火候到了，厚重之文則一定能“可望”亦“可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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